第十九章12月31日(三)-《新加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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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12月31日(三)

      吴爱民始终不明白那两个黑鬼究竟怀着怎样的怨气竟干出那样令他气愤已极的事来。当事实在眼前发生的时候,童年的苦难,童年的生活,那么明晰的在他的眼前出现。好像那样的生活并没有成为过去,好像随时都会降临到他的身边。以及他看过的很多古代因为战争粮食断缺惨绝人寰的事例,谁又能说粮食不是战争中最强有力的武器。社会发展的基础首要是吃饱穿暖,只有吃穿不愁的时候,才会想到使生活向更高的档次迈进。吴爱民对学问虽然没有更深层次的理解,但是命运给他带来的深刻教育使他对生活的感悟不次于那些有哲学头脑的理解。每当看到有人在浪费粮食,那段真实的画面总会在他的眼前浮现。

      街头一个孩子把一块面包掉在了地上,孩子捡了起来就要扔进垃圾箱,一个老农从孩子手里接过了面包,孩子奇怪地看着妈妈,心里在想,这也能吃吗?他一定是饿坏了,老农把面包掉在地上的一面皮剥掉,递给孩子,“孩子,吃吧。”孩子紧紧倚在妈妈的怀里,说,“臭死了。”孩子的妈妈说,“走,咱们离他远远的,这人有病。”老农听到紧走了几步,厉声说道,“你们是不是享福享过逾了,我是种地的不假,我儿子在前线牺牲成了烈士。农民把孩子送到了前线,自己种粮食保障前方供应,满足后方需要,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天下才平安。粮食是用来活命的,不是让你来糟蹋的,不是你花钱买了食物想怎么祸害就怎么祸害。我儿子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三天连口水都喝不到。我儿子……”老农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接着含着泪把那个面包吞了下去。

      吴爱民紧紧地攥着拳头,好像要挥拳朝谁打过去,即使没有那么冲动也要跟谁理论理论。他压制着自己血脉喷张的心里。“这事儿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别给自己找麻烦,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接着他揉了揉眼睛,眼睛干干的没有一点泪水,是心在流泪。今天我还活着,正是因为无比珍贵的食物,食物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感情,给了我家庭,给了我未来,给了我一切。

      尽管他平日对另类肤色的人还够尊重,从不用带有污蔑性的称呼叫他们“黑鬼”。那天却觉得叫黑鬼简直抬举他们了,污蔑人格?这样的人也配谈得上人格?更令他气愤的是,当他把自己愤愤的心情向自己同伴倾吐希求得到跟他相同的理解时,谁知那种无动于衷的表情似乎以一种蔑视的态度向他回嘴,“我以为是啥样大不了的事儿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呢?什么时代了谁还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言外之意只有穷鬼,只有饿死鬼,或者只有经历过穷困饥饿的心里留下创伤的人才会有这样强烈的心里反应,亦或者是说但凡生活富足的人有谁在乎这此之类的事儿。谁能一口咬定自己从没做过类比相同的事儿,即使不像他们那样直接,不过是带着虚伪的心里让时间承担负罪的责任。似乎在说,自己原本不打算这样做的,只是时间久了使其变质了不得不这样做了,明明是自己不该的罪恶却以无辜的心里求得自我慰藉的谅解。时间变质的不是食物而是人的心里。

      “糟蹋食物都是彻头彻尾的混蛋。”吴爱民有着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的童年,正如当今无数留守儿童小时长久得不到父母的安全体贴、呵护,长大后心里对安全感的缺失有异于常人对父母的爱恋跟依赖。吴爱民从小经受的苦难使他对食物的珍爱视同于生命。一个馒头不小心掉在地上,擦掉上面的尘土照样吞下去。没有食物的给养,生命的细胞很快就会失去活力,生命很快就会完蛋。虽沃野千里,水涝干旱,尚有贱年不收,饥不能饱其腹,寒不能暖其身;然日月精华,土壤给养,既得丰年盈仓,安不能忘其危,乐不能弃其悲。难道只有亲身去种地才知道粮食的珍贵吗?且不说历史因饥饿触发惨绝人寰的悲剧,即使太平盛世,依然仓有余粮,人心不慌。食物,经过春种、夏耘、秋收,冬藏的辛苦耕作,又经过厨娘的精心加工、烹制,才是最美不过的珍品,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罔对付出心力人的尊重。谁又能说自己不吃饭就能活下去。别人冷漠的态度简直刺伤了吴爱民心里的痛点。

      顶升进行一半的时候,停下来检查各部零件有无异常。吴爱民刚好借机去了一趟厕所。

      “反正停下来了,我去趟厕所。”吴爱民跟苏方达说了一声就顺着锅炉钢梯快速地跑了下去。吴爱民从心里不愿跟那两个XXX人打招呼,他们只会说自己相互听得懂的话,根本不懂汉语。再说还有苏方达跟另外两个人呢?

      吴爱民回来的时候,翻译张雨涵跟他说,“那俩家伙告你状了,说没有见到配合的那个人?让我跟负责人打电话换人。我说,‘别人都有重要的活可干,只有他们暂时闲着没事。’”

      “你问问他们是不是跟野猪同窝,我拿他们当人,他们反倒干起不是人的事来。”吴爱民知道张雨涵是不会把他的话翻译给他们听的。

      有人送来了午饭。青椒炒肉,木须柿子,外加一个鸡腿,五只大虾,热乎的饭菜在环保的方便饭盒里还有些烫手。送饭的人特意把三份盒饭送到了那两个XXX人的身边,其他每人一份。也许考虑那两个人的饮食习惯不同给他们外加六七个馒头。不知是谁的主意,这样的待遇体贴到让吴爱民几个中国人心里有点酸酸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人难以接受。送饭人刚刚离开,那两个人悄声低估了几句,矮个瘦小的便抱起留给他们的盒饭一股脑的重重的丢进了装着油污烂布的垃圾桶里。接着下了锅炉。一会儿从便利店里买回来了火腿跟面包。

      “简直是畜生!”苏方达小声地嘀咕着。

      吴爱民也紧紧地攥着拳头。

      “你们不吃好好的放在那儿,拿回去别人照样吃,扔在垃圾桶算是怎么回事?”另两个北星人也心有不平地说。

      为这点小事儿跟人家计较的确显得气量狭小,但是物质的贵贱难道跟金钱价值是等衡的吗?吴爱民情不自禁想到垃圾场里那些腐烂霉变的发出恶臭的食物,越是夏季越是肉类的食物越是让人无法接近。有多少经过主厨精心制作香喷可口的食物,动都没动一下被悄悄的丢掉、抛弃,老鼠、苍蝇、蚊子在争抢着各自生存的空间,除了它们制造的细菌还有各种各样其他的细菌在滋生,在肉眼看不见的世界里,可恶的细菌不知给生存环境带来多大的祸害。同时在不同的地方又有多少生命因饥饿而被扼杀。这样的事儿只是碰巧遇到,吴爱民心里并非有所针对,这样的事儿并非不在每个人身上发生过,今天半碗米饭,明天半盘菜,随意丢掉吃剩的饭食似乎理所当然,用不了几天远远超出眼前的数量。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跟翻译说一声让送饭人带回或者放在那里原封不动也好,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心里觊觎得到的好处绝非是简单的一顿盒饭就能打动的,以此来向北星宣泄心中的不满,最好是北星工人当着他们的面把被丢弃的食物捡起来吃掉。

      跟每个人不同经历的童年比起来,吴爱民的童年就像野生的蒲公英无论根茎还是叶片到处充满了苦涩的汁水。童年跟他父亲相依为命的那些年月,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在他看来还算丰盛的美食,即使那样的生活也使他心里充满了幸福感,哪怕是为了一年一顿丰盛的美食心里对日月期待着渴盼。眼前这样在他心里算是美味的食物咀嚼起来照样搅拌着难言的苦涩,离开家的时候父亲还在谆谆叮嘱,此时再好的食物对于父亲来说不再有机会品尝了,还有那些跟他一样在饥寒中长大的孩子们都活成啥样子了?都能有这样好的食物来果腹吗?浪费就是对生命的践踏,也是对人格尊严的蔑视,不管别人怎样理解,吴爱民心里是强烈反抗的。还有人说他,“又不花自己的钱,何必太计较!”这话听来竟像自己有多么小气。

      ***

      从那天下午四点一刻发生的掌声、欢呼声、嬉笑声就知道值得欢庆的场面有多热闹。起吊到位的二号锅炉汽包在红色的三一250吨履带吊的配合下,像壮汉胳膊肘一样粗的半圆形吊杆牢牢来的把这个大铁家伙锁在了上面。人们脸上挂满笑容用响脆的掌声代表欢庆仪式,既然不让放鞭炮,可劲地鼓掌咋也不受限制,有的人把掌心拍得生疼。这种最纯真最原始最朴实的笑脸和掌声,不仅仅是为了工程大件吊装到位而欢庆,随着这个大家伙的安稳就位人们终于可以松下心来好好的歇息一下。可以得到北星公司的两天带薪休假,对于干工程的人来说从没想到过国家的法定假日跟自己有啥关系,从工程开始除了正常干活还要没完没了的加班,直到工程结束除了身体生病不能上工从没有休息日。即使国家重大的国庆日集体放假休息,同样没有工资报酬。因此这样的休息对干工程的人来说非但不是啥好事,还成了减少了收入的坏事。像北星公司这样带薪休假对于他们来说是从来不敢去想的奢望的事。特别是在北星公司出劳务的印度人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大声欢呼,有的高兴得跳了起来。有的用英语叫着,“HelloChina。”也有的用刚刚学会的蹩脚的汉语喊着,“中国人,老大,我爱你!”

      “这是一群得到一点好处就嗷嗷地乱叫的家伙,干活的时候能躲就躲,能偷懒就偷懒,不愿意多付出一点汗水,任何好处都不想落下,总觉得自己是活得最精明的,其实是最让人看不起的猪狗一样的家伙。”有人这样说完,又有人反驳了过去。

      “不要这样说嘛,这样说他们也听不懂。再说汉语猪狗的发音在XX语里没准变成了另外一种事物的发音了。”

      有人用那样难听的挖苦的口气跟XX人调侃着。得到回应是,“老大,你说得真好,我知道你是在夸奖你们自己。”

      “混蛋,谁说他们不懂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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