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月1日(二)-《新加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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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1月1日(二)

      在这熙来攘往言语嘈杂热闹街市一座雅静的厅堂下,吴爱民跟苏方达坐在那位老兵爷爷对面的马札上品着上好的茶茗,聆听着从来没有过的深得教益的故事的时候,吴爱民固执的无知的心里就像如释重负得到了洗礼。由茫然变得理智,由狭小变得豁达,尽管这一过程像中医良药疏解久病成患的痼疾,需要缓缓调理得到根治,以后的日子里他不断的探求思索。尽管跟陌生的老兵爷爷不到一个钟头的接触,却结下永远忘不掉的情缘。正因为他悄无声息来过这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离开后也许再也没有能力踏上这片土地,即使不知哪年哪天有幸故地重游,却再也不会与老兵爷爷有故地重逢的邂逅,这里就像游记中的圣地,因为一个人一件事儿唤醒他木讷的灵魂而使他永远难忘!老兵爷爷的腰杆精瘦挺拔,特别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把世间万物都洞察得明明白白在他的记忆是那样的突出,至于老人的年龄也只是从他像岁月刻下刀疤一样的皱纹里猜出来的。至于老人的名字,正如他所说“我是一个老兵”,再没有比这个名字受世人的尊敬。一个事实告诉人们,老兵早已不再年轻,但老兵的精神并没有随着年龄的老去而失去活力。不同时代的人有不同时代的责任,不同时代当兵的肩负的使命不同,但是坚守国土安全、使人民安居乐业的神圣职责是永远不变的。人优胜于其他物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但不被同类打败或者灭亡就要自强,说起来简单,行动起来非诸多因素不可或缺,其一,需要团结起来形成合力,比如能征善战的军队,军队是由不同的兵种构成的庞大体系……;再其一,依靠高深的智慧发明制作打击性更强大的武器来震慑敌人……;又其一,信息科技在现代战争中越发显得尤其重要……;内忧外患,生死存亡激发人的智慧不得不更加超前迈进。诸多因素都得依靠群力智慧不断的创造。以后的日子里,吴爱民一想到这些就像老兵爷爷依然坐在他的对面,便情不自禁自言自语地想跟老兵爷爷说说心里话,在他的意识里老兵爷爷一直在好好地活着,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得到。一次,妻子范厚坤吃惊的以为吴爱民得了怪病,他便把遇到老兵爷爷的故事细细讲给她听,妻子听后,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跟他一起站在窗前,默默地望着远方,共鸣的心灵跟那个遥远的老人对话,愿他永远健康!永远活在世上!

      在没有遇到老兵爷爷之前,吴爱民从来不曾想过除了自我生存的空间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广阔的世界。事实上对于他如此之类的为基本生存而扎挣的苦辛人,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自我约束践行的美德只是一种浮泛的概念。倒是很多在婚姻出现问题时被冠以三观不合的说辞,被强势一方拿来当做提高自己贬损别人的口舌利器,使弱势的一方无法反驳无力回击还会遭到名誉损伤的离弃。老兵爷爷虽钟鸣漏尽,然心怀天下。吴爱民从老兵爷爷身上真正看到另一个世界真实存在的时候(那片广阔的世界明明就摆在那里,只是个人的心境太过狭窄不能深切的感悟到),感觉自己的心境是那么的狭窄,自己的忧愁也正是因为心境狭窄凡事不够通达。

      吴爱民跟苏方达离开了老兵爷爷阴凉的厅堂,滚热的阳光直接晒透薄薄的衣服,脊梁骨跟头皮顿时有一种烘烤的感觉。吴爱民心里没有离开老兵爷爷说过的话以及说话时的表情、还有在他们离开时那种从没见过的痴望的眼神,并没感觉到自己的穿着跟这里的气温不相时宜带来的难受滋味。

      “大哥,你在想什么?”苏方达边走着边抹着额头上不断淌出的汗边四处观察着旁边行人的衣饰穿着,看到吴爱民一言不发神情凝重默默走路的样子问道。

      “我在想,如果咱们活到老兵爷爷这样岁数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吴爱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自己的父亲跟老兵爷爷比起来实在显得太年轻了,如果自己的父亲也活到老兵爷爷一样的年岁该多好!尽管自己的父亲跟老兵爷爷的人生觉悟没法比较,但是父子之间的骨肉亲情绝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能消减那种生死离别锥心般的思念。苏方达听后先是沉思了一下,显然理解错了吴爱民话语的意思,接着半是玩笑半是严肃、那种豁达的口气似乎这样的话题不是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该想的。“为什么去想那么遥远的事儿,那样活着岂不是太累了。人生在世谁不想活得长寿?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当一个人不能自食其力的时候,活着就会成为别人的拖累。人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不是儿子不想尽孝,对于普通人来说谋生可不是容易的事儿,即使不停的劳作日子还过得青黄不接。”

      吴爱民似乎以不认识的异样的眼神转过头仔细地看了苏方达一眼,这个比自己小三四岁身材瘦高明显驼背的年轻人自从跟自己出来明显发生了变化,见了人总是笑呵呵的主动打招呼,那种自卑的心理见了谁都陪着几分小心,总是师傅长师傅短的,都是出来靠卖体力挣辛苦钱的,与其说是人缘好倒不如说人们对他的同情跟照顾的心理多于他任劳任怨积极肯干的工作态度,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从小由母亲养大的苦命孩子,但人人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他们中间最有钱的。如果他们知道他一下子会有那么多的钱,那种哀怜的心一下子就会变成羡慕嫉妒恨。吴爱民看苏方达另一种心理是,从小依靠妈妈长大的孩子,是不会理解自己一手由父亲带大刚刚失去父亲的心情。

      尽管后来父亲病重卧床不能起来,但是每次出去干活回来还没有进屋,就急着喊“爸爸”,听到屋里传出气喘吁吁费劲地应了一声“哎!”心里就踏实了,“还好,我爹还活着呢,活着就好。”从此以后,进家门那种急切的心理再也没有了,再也听不到那个的亲切的应声了。

      “没想到老兵爷爷的故事这么容易使你这个年轻人得到见教。”苏方达以为吴爱民说这句话时带有怀疑的眼神质疑他说出的不是心理话,一半是受到阳光的热射,一半是情绪激动使他红着脸急切地说,“我这人没有太多的社会阅历,心里单纯得很,用别人的话说,不会转弯,别人说出的话,只要是对的,都会诚心诚意的接受。算上老兵爷爷我受到过三个人的忠告,三个人都给我带来很大的启示。特别是老兵爷爷故事告诫我,‘人活着,在德不在寿。’尽管老兵爷爷活到今天也是高寿。”

      这天,让吴爱民明白了一个总使人质疑难以理解的事实,任何一个普通人无不有着跟自己同伴一样高尚的心,所谓的高尚,其实也是自私,只是这种自私更使人觉得高尚。这是不难让人理解的,普通人的心里都装着世上最伟大的爱,那就是希望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只有国泰民安普降甘露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不知有多少不知民间疾苦的人对这样浅显的道理撇过越是贫苦的人越追求高风亮节讥讽的嘲笑,但这就是再朴实不过的事实。

      “这天咋这么热?”苏方达说着话,用右手没系袖口的衬衣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吴爱民发现自己同伴嘴里虽然说着热,脸上却是一片高兴地表情,接着便说出了心有所想,“不过心底很痛快,遇到老兵爷爷总算开了眼,长了见识,心情也敞亮了许多。听到老兵爷爷的话,虽说自己在这里是一个外国人,但再也没有一点生分感,也许自己哪天离开了,再也不能来到这里,但再也不会忘记老兵爷爷。如果咱们只是把老兵爷爷说出的故事当做是他对家乡那一湾山水的思念,岂不是太辜负老兵爷爷那颗博爱的心了。当今时代老兵爷爷要想回家乡去看看岂不是太容易的事儿,说不准老兵爷爷已不止一次回到过他祖上离开的故乡了呢。”

      “没想到你还有些见识。”吴爱民听完后,拍了拍苏方达的肩膀,几乎带着敬佩的心理又接着说“没想到你的眼界能看得那么高远。如果……”吴爱民一下想到接下的话会揭人的短处,便不再接着说下去。

      “那棵大树下的石凳刚好没人,咱们去那里坐坐。”吴爱民说着便向眼前没几步的石凳急忙走了过去。

      “大哥,你先去占位置坐下,我去去就来。”吴爱民以为苏方达内急去厕所。没有说话便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妈妈,这里的太阳该不会把我的皮肤晒黑吧?要是那样的话,这次出来就不划算了。”

      “这个季节里,能享受到夏天一样的温暖难道不是最好的乐趣吗?”

      吴爱民看去时,一个比自己还高身材笔挺穿着白色连衣裙绯红皮凉鞋,并肩在一起的个头不相上下穿着同样款式的衣裙、鞋子,若不是听到两人的对话,绝不相信她们是更像姐妹的母女。只是那个被叫妈妈的头上垂下一肩的黑发,女儿戴着太阳帽拢住了跟妈妈一样的秀发,右手举着银白色的遮阳伞。吴爱民假装侧了一下身,带着不经意的眼神心理像做错事怕被人发现朝她们用心瞥了一眼。母女的皮肤像俄罗斯人的人种一样的白。若不是戴着太阳镜,能看到眼睛就好了,他还想看第二眼的时候,却有些怯意了,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心理算不算是有猥亵的嫌疑,不过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生怕自己的长相装束会引起女人的不满。甚至朝自己瞪上一眼,心里骂上一句流氓,那样自己得有多难看。女人,特别是那些自以为是美女的女人,对和她们心愿的男人,哪怕再出格的行为容忍跟大度总是毫不吝惜。这里,中国来的游客是最多的,特别是那些俏丽的带着欢笑的女人,梦寐一般在寒冷的冬天能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像蝴蝶展开翅膀一样尽情的舒展着腰肢,景点盛名不盛名无所谓,为这来一趟也算值了。每个人都带着节日愉快的心情在大街上悠闲地走着,脸上的笑容尽情的释放心中的快乐,好像在说,多么美好的世界!幸福属于快乐的人们!

      一忽会儿,苏方达回来了,左手拿着两支冰激凌,右手掐着两瓶冻了冰的纯净水。把一支冰激凌跟纯净水递给吴爱民,坐下,拿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把浮着一层水珠的纯净水瓶贴在脸上,说,“人算不如天算,家里买的衣服穿在身上捂得更热了,谁知道这里的冬天女人们都穿着裙子、凉鞋满大街的摆风骚。看看咱们脚下的鞋,出去蹚雪都不觉得冷。”吴爱民看着苏方达恨不得要把鞋扔掉光着脚走路的样子笑得简直肚子疼。顺着他的话接着说,“我的脚小时候冻伤过,一到冬天就容易生冻疮,谁知道热起来同样不好受。”

      “我看到这里伟岸的大树都淘气到楼顶上开支散叶了。”苏方达吃了一口冰激凌,总算凉快了些,带有诙谐的口气说。

      “那有啥稀奇的,人家把大型浴场跟空中花园都搬到两百多米的空中。”坐下的那一会儿,吴爱民细细看了看遮住头顶阳光的大树,像中号脸盆一样粗细的树干外面加了一层防护罩,尽管树有很厚的皮,也架不住每天无数的手不停地抚摸,不得不在人手能触及的范围围挡起来进行必要的防护。再向远处看去,跟这颗大树一样的像卫兵列队整齐排列在街道两边。难怪人说这里的绿化是出了名的,只有亲身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才知道,绿化不单单是为了美化自然生态,更多的时候是为了减缓这里高温热射给人带来伤害。这里随处可见挂满枝叶高大粗壮的大树像一顶顶大伞挡住阳光直晒,每棵大树都安装了自动浇灌系统,每天都有固定的护工像管家一样精心的护理。就着大树的石雕围栏设置了供人休憩的石凳。

      两个人边吃着冰激凌,吴爱民又接着把刚才的话题延续下去,“以我个人的看法,无论生活在老兵爷爷那个年代,还是当今时代,当兵都是世上最伟大的最光荣的最有价值事业的选择。特别是刚解放之初,胜利的旗帜牢牢地把握在人民的手中尽情挥舞的时候,人民从心里深深地感悟到,一切努力,一切付出,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不过真正使人尊敬的是那个时代去当兵的,当兵意味着时刻为自己的信念去付出生命。信念是什么?一定是胜利吗?谁都不知道。即使知道胜利是必然的结果,为了胜利需要每一个士兵勇于付出生命来奋战,为伟大的理想而舍弃最有价值的东西也许是人活着最崇高的意义!不管任何时代,有谁不认为为人民正义而战的牺牲才是最伟大的牺牲!”吴爱民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大,旁边坐着歇凉的,刚好路过的人偶尔听去一两句,有的转过头另有深情的看了看说话的人。

      苏方达以为吴爱民满含激情的说辞是在抒发心里的感慨,原来是想由此引出另一个话题。

      听了老兵爷爷的故事,倒使我想起一个人跟我说过的一则他亲身经历的往事,细加思考感受颇同。那人说的时候,是有名有姓的,只是过了太久早已忘掉了。关键人物邻家老爷爷倒还记忆尤新。他说的时候用的是第一人称。

      那时我家刚来到福安,年龄小记忆也浅,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倒只有这件事记得牢靠。我家邻居是四世同堂的大户人家,年长的是满头白发花白胡子的老人,至于老人年龄,想来也有七八十岁了。像这样的老人那片街巷有好几个,有的留着胡子,有的没有胡子,甚至还有一个神秘的脑后留着长长辫子的老人,后来听父辈的人说,是像我们一样后来从山里搬来的,说要是在城里不仅辫子难保得住,受辫子拖累命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尽管那时已经彻底太平了,他还是有些怕,总把辫子藏在毡帽里,不敢拿出来见人。那里的老人没有喝茶的习惯,抽旱烟倒成了唯一的打发寂寞的喜好,旱烟的冲劲能把人呛个半死。

      记忆里,邻里的老人冷天的时候,头上多了一顶棕红色的破毡帽,所谓的棕红色也是后来的记忆里依稀觉得最初该有的颜色,实际各样补丁早就占据了破毡帽原本不大面积的大半,有的在补丁上又加了一层补丁,仅有那么一小块原有的本色坚守着初始的领地。主家娘兴许考虑过都用补丁盖住,或者用别的布饰全都罩住,就不再叫做毡帽了,那个年代又实行毡帽,没办法只好巧以补拙,人老了倒不在乎别人的说道,解暖就行。无论冷的时候,还是暖和的时候,老人手里总不离一个苞米窝编制的圆圆的厚厚的蒲团,不同的编织花样是老人独门的手艺,苞米窝又是不缺的,因此蒲团总是保持新新的样子。手里从来不肯离掉的是那根一捺长深黄色的烟杆,烟杆一头是浅黄云龙图案的铜质烟锅,另一头是玛瑙烟嘴。老人说这只烟杆可值老钱了,仅那个云龙图案的烟锅早几十年皇爷掌权的时候就够砍头的。解放了,人人跟皇爷平起平坐了。烟锅下面挂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皮质烟口袋,老人总在一定的时间里来到院门下的石墩上坐下来,把烟锅伸进烟口袋,从里面挖出一锅烟,用粗糙的指甲外翘的右手拇指按了按,再接着去挖,再按了瓷实,接着从烟口袋旁边的小兜里拿出一个早已退了色的银白色浸了汽油的打火机,擦着了火,点燃了烟锅,开始静静地边抽着旱烟边听着广播里的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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