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抗旨西行-《大泼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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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山寺,从江流懂事开始,就从未变过。

    高高的山,小小的寺庙,十几个师兄弟,三两个长老,每天晨起不变的钟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外界的风雨与这座古寺,似乎从来就没有半点关系。

    信众似乎一直都是山脚下的几户人家,偶然有远道而来礼佛的施主,便会让住持法明师傅高兴上好一阵。

    可每当兴头过了,法明又会不禁忧虑起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好长一段时间里,法明都要不断地叨念着这句话。

    江流知道,法明是在为自己的高兴而自责。

    佛家认为无物无我,为了远道而来的施主前来礼佛而高兴不已,本来就是修行不够的表现。

    “为什么开心也是一种修行不够的表现呢?”

    江流不禁想。

    从小在金山寺长大,他几乎熟读所有佛教经典,一众师兄弟,住持师傅和几个长老都赞叹他有佛骨,可惜江流却一直不以为意。

    经书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问题的答案,不知为何,江流明知道正确的结果,却还是感觉那一本本的佛经如同巨石一般压在自己的胸口,让他透不过气来。

    好在孩童的天真总能让他忘却这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烦恼。

    他从不礼佛,也不念经,每天都是和村庄里的孩子捣鼓着掏鸟蛋,逗蛐蛐的活。可每当法明看不下去有意责难的时候,他却又总是对答如流,就连法明也要哑口无言。

    每每至此,法明总会苦笑着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为师辩法,却还不如你。只希望为师有生之年能看到你造下伟业。”

    江流总是笑,笑而不答。

    他知道,法明所说的“伟业”,无非是立地成佛。

    可是江流真想成佛吗?

    成佛说是脱离苦海。可江流却也舍不得那自内心的笑颜。为什么脱八苦的时候,连高兴的权力也要一并丢失了呢?

    日子一天天过,江流从小捣蛋鬼变成了孩子头,依旧是山上山下地倒腾。

    终于。十八岁的生日到了。

    法明找来江流,要让他受具足戒,当个真正的和尚。

    江流取下僧帽,摸了摸自己引以为傲的头,问道:“不剃头。行不?”

    “为僧怎可不斩断红尘?”法明反问道。

    “师傅斩断了吗?”

    “这……”

    “若是斩断了红尘,为何还要开宗立寺?修佛本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他人何干?这不是经文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吗?心中清,则世界明。”

    法明闭上了嘴巴,他知道他是辩不过江流的,只能看着他乐呵呵地将僧帽又戴了回去,转身边走边哼,用唱戏的口吻长叹道:“若是斩不断,剃头何用?剃头何用啊!”

    无奈,法明只能将他列为俗家弟子。给他分派起了担柴挑水的俗事。

    一日,法明正在房中念经,江流忽然主动来找法明,叩拜道:“师傅,徒儿想下山。”

    法明一惊,连忙道:“下山?何故下山?”

    仰起头,江流轻声道:“徒儿听闻自己顺江而来,想寻生身父母。”

    闻言,法明紧蹙着眉头摆了摆手道:“那不过红尘俗事,不理也罢。”

    “理不清。又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斩。斩不断,修行何用?”

    眼看着江流又是摆出了辩法的架势,法明沉默了。

    许久,他眨巴着已经有些老花的眼睛。轻声道:“不是为师不允,只是天下之大,你又往何处寻?”

    “既是顺江而来,必是沿江而寻。若是有缘,必然能寻得着。若是无缘,也好断了徒儿的念想。还请师傅成全。”说罢。江流又是叩拜了下去。

    再仰起头时,他静静地注视着法明。那眼睛就像能看清天地的真理一样,清澈到令人自卑。

    许久,法明也只能苦笑道:“因果循环啊……徒儿,去将为师那紫檀盒子取来。”

    “是。”江流叩,转身往法明的卧榻取来平日里当成宝贝一样的紫檀盒子。

    开了锁,法明将一锦娟取出,交予江流:“徒儿且看。”

    这锦娟手感顺滑,柔嫩至极,乃是江流平生未见的上好布料。只是透娟看到字字血迹,让人惊心。

    翻开锦娟,江流顿时面色大变,脸上尽是从未有过的惊恐:“师傅……师傅既知徒儿身世,为何不早早告知!”

    “虽知身世,却又恐误了你修行,故而不宣。今日你执意下山,也只好……”法明欲言又止,微微颤抖着取出一汗衫交予江流,道:“此汗衫当初与你同篮而来,你且收好,权当是信物。”

    江流只觉得一股气血涌动,几欲喷洒而出,却也忍住,深深叩拜。

    “弟子这就去了了尘缘,若得归来,必常伴师傅膝下,以报十八年养育之恩。”

    “去吧。”法明深深闭上了双眼。

    江流默默地走出金山寺,径直下山,一言不。

    这一刻,天边流云飞舞。

    ……

    次日,江流来到江州私衙,求见生母殷温娇。

    那衙役见他身穿僧袍,却留着一头俗世长,只道是鸡鸣狗盗之辈,不允入内。

    恰逢言语激辩之时,有一中年妇人推门而出。

    江流见其生得雍容,举手投足间尽现华贵之气,当即上前拜见,道:“女施主有礼了。”

    那妇人一见江流,大惊失色,口不能言,细细打量,又面露疑惑,双手合十敬道:“小师傅何许人也?”

    “鄙人祖籍海州,现为金山寺一俗家弟子。”

    “海州?”妇人又问:“既是海州,为何又在江州出家?”

    “盖因家父高中状元,奉皇命往江州赴任,途中遭遇贼人,父被杀,母被占,鄙人满月即被流放江中,幸得金山寺恩师搭救。方保性命。”

    妇人顿时面色煞白,急忙握住江流手腕,道:“请小师傅入内安坐。”

    待坐定,上了茶。屏退左右,妇人悻悻问道:“小师傅方才所言,可有凭证?”

    江流掏出血书,双手奉上:“有汗衫血书为证。”

    那妇人将信将疑,翻开血书看了一眼。却是哭笑不得,片刻之后,又面露难色,淡淡道:“贱妾正是殷温娇。”

    江流猛地一睁眼,当即跪下,喊道:“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不知为何,他从殷温娇眼中看不到丝毫愉悦之色,按理说,十八年骨肉分离。再相见,不应如此。

    莫不是书信有误?

    殷温娇扶起江流,嘘寒问暖,又问清了这十八年的过往,俨然一副慈母面容,却只字不提报仇之事,只道:“我儿接下来且欲如何?”

    “上京,告御状!”江流果断回答。

    殷温娇顿时面如死灰,哀然道:“不可。”

    “为何不可?”

    “我儿已是出家之人,怎管得俗事?”

    “孩儿未剃。未受戒,怎算得出家人?如此大仇,不报妄为人子!”

    此话坚决,殷温娇犹豫再三。也只得叹道:“御状又如何轻易告得,你外公乃当朝殷丞相,待我书信一封,你且往长安,交予他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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