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七章 吐纳山河 一-《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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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间大殿诸尊阴森铜像,随着晓月空落的鼓掌悉数粉碎。

    残毁铜像的半身流泻-出斑斓缤纷的剑光。堂皇大殿瞬时被汪洋之光淹没。

    我合上眼睛,挥银蛇剑编织剑网。雷光八面外溢,迎上源源不断疾驰来的飞剑。

    “第一柄轻如跳蚤;第二柄利如龙牙;三柄是开山重剑;四柄剑曲如虹……。”我的神念默默体验银蛇剑和每一柄剑交手的感觉。

    林真人赠我的炼剑之法上谈过:飞剑与凡剑分别,天材地宝锻造的剑壳只是外表,内里是御剑者融入道心念头凝就的剑心。是故,飞剑能由主心指挥、飞驰万里;是故,飞剑能如意盈缩、变化法相;是故,飞剑静伏则借天地灵气温养、飞剑出匣则在斩杀中磨砺精进。

    丹在剑尖上、剑在丹心头!

    剑即我,我即剑。

    ——**八风的剑光千万,其实只有七柄五转飞剑!

    它们恍如晓月心性的七相:狠如狼、狡如狐,无情如严冬酷寒——斩杀之、踏破之、侮辱之、摧毁之——全力一战,永世不让敌手翻身!

    才过十余呼吸,我和飞剑已有几百个回合攻守。它们的剑心我逐渐清晰,三十个呼吸后我对七剑的熟悉已经如同数十年的宿敌,琢磨透了七剑剑心。

    我和银蛇剑只能就地防御,见机用剑吐雷光遥击晓月本尊。但绝无法仗剑欺近,也不敢操控飞剑袭向晓月。——我并非剑宗真传,脱手御剑有极大风险被晓月轻易隔绝人与剑。

    每一次与剑光相击,我就像用银蛇剑硬接了一发神威将军炮弹。数百个呼吸后,我和七剑来回近万回合。好似在炮弹横飞的沙场出生入死,有近万神威将军在我周身三十步内逐一坠落燃烧。

    我的金身躯壳不住摇晃。全身远逾金石的骨骼接连轻响,就像被顽童用小锤子忽沉忽飘随意击打的瓷器。我内视中骨上满布细小裂纹,不知道何时会一声清爆断折;我经脉穴窍中流淌的真气越行越快,金丹把真元疯狂地灌输向四肢百骸。初时真气流转金身周天,还是溪涧淙淙之声,渐渐变为江河翻滚。终于我的耳识听到了自己提至极限的金丹运转之音——仿佛万丈浊浪击天、让风云变色的怒海!

    我越过了十倍音速,在方丈狭小范围内腾挪四面八方的剑位,拔银蛇剑刹那击刹那挡,硬吃飞剑无休无止炮弹般的轰击。

    我从没梦想过:自己能达到如此从心所欲,念动剑至的境界!

    迟速先后的界限已经逐渐泯灭,只要我念头想攻,我的剑就能追上无论何处飞来的敌剑交锋;只要我的念头想守,我的剑就能截住分明已突破了我剑圈的敌剑。

    在六识的范围中,七剑之阵混元无缺,千千万万的剑如流水般无断续;在我的念头神识之中,七剑忽聚忽散,分进合击。像鹰鸷飙旋,虽然凶猛,终究能够把握。

    当初我在夜郎城外只看到钟大俊混元剑阵的汪洋剑芒;后来,我作为旁观者能体验到林真人凤凰十二律的和鸣;如今,我与晓月为敌恶战,真正亲历了更高的剑境。

    ——我好像站在了剑术的终末,半脚已经迈入剑道的起点。形骸已经不能局限我,或者说躯壳与念头的分别已经相融。

    我忘尘形。我得剑意。

    ——再往前走上半步,就是天人不隔、打通宇宙物我的无漏金身。

    凭借剑道之悟,我已经看到了那个境界。

    ——只需要躯壳的铺垫,踏上乘云的梯子。

    只需要躯壳的铺垫。

    ——即刻之我却做不到。

    “叮铛!叮铛!钉铛铛铛铛!”

    我持银蛇剑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剑风一寂,挟烟尘滚滚四散。

    六把飞剑纷纷坠于烟尘,如破镜块块碎开。剑上灵性磨灭,瓦砾间的只是数十团顽铁罢了。

    古寺的九间大殿面目全非,触目都是断垣残壁。每一次飞剑攻守,余波都能切开豆腐般推梁倒柱;数万个回合下来,盘踞山腹的庞然古寺几乎被夷平。

    ——瓦石中还有零零星星的血肉碎块。

    我微微皱眉——近千呼吸中的飞剑互斗,把那些欲死不能的药人宗金丹者们都化为飞灰。

    我头顶上还盘旋着一柄晓月的飞剑。剑光暗淡如病夫,如镜的剑面映出我同样憔悴的面目。剑像秃鹫那样逡巡不去,虽然和我千疮百孔的金身一样不堪,似乎仍然抱着侥幸一逞的念头。

    我扯下外罩的四转锦绣法衣(已经被无数剑光余波割成烂条),突地掷向上空最后一把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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